屠光绍：要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，政府尚有8个不适应
【按语】虽然这是一篇几年前屠光绍任职上海常务副市长期间的演讲，却仍是迄今谈现代市场化进程中政府改革最透彻的。
以下为演讲全文：
这次的峰会主题是“民营经济与金融改革”。深化和加快市场化改革，应该是金融改革的主要任务。这个主要任务具体分析的话，金融改革和民营经济是什么关系，我觉得至少要从三个层面来把握：一、民营经济是推动金融改革的重要力量；二、民间资本进入金融业是金融改革的重要内容；三、民营企业能够运用更多的金融资源，是金融改革成果的具体体现。离开这三方面去空谈民营经济和金融变革，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。理解了这三方面，就能更好地把握民营经济和金融变革的大任务和方向。
今天，我主要想从政府层面来谈一谈，在深化改革中，我们政府还有哪些不适应的地方。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“深化改革”这项重要的任务。“深化改革”的核心关键，实际上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。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亮点很多，最引人注目的亮点就是这句话——要更好的发挥市场在配置资源当中的决定性作用，更好的发挥政府的作用。大家经常阐述、引申、研究这句话。但这句话，核心内容之一就是，点出了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，而且，关键是加快政府自身改革。如果要发挥市场配置资源中起决定性作用，并更好发挥政府的作用，首先是在市场决定性作用的前提下，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。
从我国体制的变迁来看，无论是从历史的变迁，还是从我们目前面临的任务和今后的方向来看，主要矛盾或主要任务是要加快政府自身改革。因为，如果不去加快政府自身的改革，市场的发挥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就无法实现。我们过去的政府是计划经济时代的政府，当时没有市场，经济主体主要是政府。因此当前的关键，是要加快政府自身的改革。
在观察中国经济改革时，我们会注意到，有一条主要线索，就是政府自身职能的转变。从这个意义来讲，三十多年来，中国改革取得了巨大成就，这与政府的改革密不可分。也是从这个意义上讲，政府的改革在市场经济发展，乃至整个社会的发展上，都显示出非常重要的作用。
但从中央确定的进一步加快市场化改革、特别是要发挥市场在配置资源当中的决定性的作用的任务来看，以及我们正在进行的回顾和总结上半年的工作，还有在进行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听到的各方面的意见来看，我们总感觉，政府的改革还要进一步加快。为什么？因为政府在发挥市场的作用上，特别是在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方面，还有很多不适应。根据我自己的体会，主要有八方面不适应。
第一，在市场发挥作用的性质和基础上，我们存在认识和理解上的不适应。我们经常会听到“中国特色”这个词，中国特色是什么？恐怕就是中国市场不一定像其他国家和地区那样，能够发挥决定性作用。还有一种是，既然市场要发挥作用，那就放手让市场发挥作用去就行了。有时，市场在发挥作用过程中，可能会出现一些市场信息的不对称，甚至有市场失灵的情况，那人们就把它归结为——不能让市场发挥太多的作用，更何况决定性作用？实际上，这是对市场发挥作用，在性质和基础上的理解的偏差，这会妨碍我们进一步深化改革。
我们知道，市场要发挥决定性的资源配置作用，需要加强市场化改革，需要在体制、机制、在公开透明、在法制监管等方面加快各方面的改革，而改革首先取决于政府要加快改革。否则，市场的决定性作用永远不可能发挥出来，或不可能发挥那么好。
第二，对市场发挥作用的规律和方式不太适应。就我自己而言，长期在政府部门工作或监管部门工作，总认为政府的“手”似乎比较有效、比较快，马上就能看到效果。而市场在配置资源过程中，它要发挥作用，有自己的规律和方式，我们有时看不到市场发挥作用的规律和方式，就会又习惯性的认为很多政策只要政府能够出台和操作，马上就能见效——这是对市场发挥作用的规律和方式的不适应。
第三，在接受市场规则约束上的不适应。政府当然要制定一些规则，要有监管，但过去我们长期习惯于把规则定出来，来约束对方，而不是约束政府自己。这就是还不太适应市场规则，因为政府也要受市场规则的约束。
第四，在平等对待各类市场主体上的不适应。要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上的决定性作用，关键就是靠各类市场主体，这包括国有、民营、外资等。如何能够平等地对待各类市场主体？政府在这方面也不适应。所以，在民营经济的发展上，经常可以看到“弹簧门”、“玻璃门”，或者在意识和具体工作中会产生一些偏差或倾斜。由于没有平等的对待各类市场主体，无论在各种资源的配置上和市场活动的参与上，其效果都会大打折扣。
第五，是在市场创新发展过程当中的不适应。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，很多市场主体的创新都在加快。比如，上海正在研究“四新”现象，即出现的一些新技术、新业态、新商业模式、新产业。对于“四新”的出现，恐怕政府也有些不适应。举个简单例子，政府对于创新的各个产业和企业的支持上，已经有过去习惯的办法，比如说企业来了，就给你一块地，给你财税支持。这是否必要？必要。但对于“四新”，特别是在服务经济发展的过程中，恐怕还需要很好的研究，制约创新发展的关键是什么？其实是要有宽松的环境，放松管制，让他们有发展空间。新业态、新模式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，要重视人力资本，政府应加大对人力资本的支持力度。另外，对于新业态、新产业、新技术的发展，需要在信誉和法治环境上给予更多帮助，创造良好环境。如果政府还用管理和服务传统产业的办法，对待新产业、新技术、新业态，那则是不适应的。
关于新金融，上海黄浦专门有一个新金融研究院，大家研究了很多新金融现象，最突出的是互联网金融。对互联网金融，地方政府在管理、服务上，如何去配合和支持其发展，在这方面，我们还存在很多不适应。
第六，在履行政府职能、完善市场监管上的不适应。其核心问题是，审批是政府的主要职能，政府会审批。但对于越来越多的减少审批，转而集中在市场监管上，还不太适应、不太熟悉、不太了解，也不太会运用，不知道如何进行有效的市场监管，发挥好政府的监管作用。因此，有时就会出现监管不到位或监管过度。检查是必要的，但过多了，就会干预企业日常的运作，增加企业的负担。因此，要更好履行政府职能，真正完善市场机制。
第七，在接受市场机制产生的结果上，政府还不适应。举个例子，金融领域上市公司的优胜劣汰。上市当然是好事，有利于企业发展，发挥资本市场的作用，但不好的企业要退市。我们也注意到，最近加大了退市规则的制定，但总体上，企业退市怎么办？一旦企业不稳定，就会引起社会的不安，因此还是愿意延缓退市的进程，或不退市最好。
另外，大家谈的比较多的是理财的刚性兑付。市场的规律表明，投资有风险，当然首先是把市场规则制定好，但政府一看到这个问题，就认为恐怕不能不兑付。这些不利于市场发挥机制，优胜劣汰的机制还没有建立起来。
第八，在政府自身的一些工作方式、方法，包括工作的具体流程上，也是不适应的。我们现在各种政府机构的设置，到各种政府部门的内部机构设置，还有工作内容和工作方式，都与我们过去的计划里的审批经济相联系。但要想发挥市场的作用，政府自身内部的改革必须要加快，否则也会不适应。
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，特别是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，这八方面是从我们工作体会总结出的，若想真正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，发挥市场的作用，政府的改革任务还很艰巨，改革的需要非常迫切，改革要有更大的决心，要有更多的智慧。
可能大家会说，你今天为什么敢来亮不足，或是亮政府的丑？因为，我认为，政府真正要深化改革，我们就要敢于正视问题，敢于揭自己的短、亮自己的丑。只有如此，才能更好的达到改革目的，才能更好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。
按照中央的要求，加快政府改革、职能转变和减少行政审批方面，我们实际上已经迈出了一些步伐。特别是从上海自贸区建立的情况来看，围绕制度创新，特别是以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，以负面清单和政府的事中、事后的监管为主要核心的内容，我们正在有序推进。上海作为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和科学发展的先行者，这是中央对上海的要求。改革开放要走在前面，科学发展要走在前面，政府的改革更应该走在前面，更应加快政府自身的建设。
自贸区改革的一些成功经验，也会根据整个自贸区的建设步伐，逐步进行可复制、可推广。这就可以使上海在更好发挥市场作用、加快四个中心的建立上，特别是进一步在全国深化改革方面起到进一步的引领和示范作用上，都能够起到更好的积极作用。
